麥熟時節(jié),蜀葵爛漫! 從田野間一路走來,四五里長的路邊叢叢簇簇盡是數(shù)米高的蜀葵相伴,姹紫嫣紅,一路花香,想起了那首詩:“扎根村野路邊生,百媚嬌姿沐晚風(fēng)。鬧市閑庭花怒綻,街頭巷尾葉青蔥。牡丹未必奪顏色,淑媛甘為獻娉婷。久覓方知閨內(nèi)字,心間困惑頓時通。”用二三十年的工夫,認識一種花,于我而言,不是執(zhí)著,也算情有獨衷。
這幾年,隨著城市園林建設(shè)的上檔升級,小城真的成為“三季有花,一年常綠”的百花園,回黃轉(zhuǎn)綠,四季循環(huán),桃杏芳菲、姹紫嫣紅隨著季節(jié)的變換,你方唱罷我登臺,花事繁榮,讓人們陶醉于花的世界、花的海洋。不與百花爭報春,夏深時節(jié)始登陸,夏日炎炎綠蔭長,于悶熱之中已少見鮮花搖曳,與小麥由青變黃的步伐相呼應(yīng),蜀葵花兒朵朵開。
不久前,又一片蜀葵花海闖進我的視野,粉白火紅綿延數(shù)里,五彩繽紛著靜謐的原野。每朵花盤小瓷碟樣精致,單瓣圈著孕育新生命的花蕊,心臟形的大葉片,手掌樣密密匝匝,蔥綠盈眼。丈許高的莖桿上開滿了花,朵朵緊挨,熱熱鬧鬧搖曳在風(fēng)里,每根莖上的花一直接力賽樣開到頂部。與炎炎夏日一樣,燃燒著無數(shù)焰火般的震撼,粉白的含羞藏嬌,媚而脫俗,翩若驚鴻又朗月風(fēng)輕,火紅的,則純粹如血,透出莊嚴,如戰(zhàn)旗獵獵又驚雷滾滾,大朵大朵地緊緊合抱攀登,展現(xiàn)著戰(zhàn)無不勝的拼搏之力,還有美的升騰!
數(shù)里徘徊,凝聚蜀葵,腦海中閃現(xiàn)著初識蜀葵的情景。四十多年前也是一個麥收時節(jié),我們于拾麥穗中,發(fā)現(xiàn)距小村三四里、位于山溝中麻瘋院的墻外生長著一叢植物,正盛開著一朵朵粉紅的花兒,旁邊坐著一位戴著草帽的老人,花的誘惑讓我們躍躍欲試,對麻瘋病的恐懼又讓我們望而卻步;蛟S是老師最懂稚子心,領(lǐng)我們上前與老人搭訕,久曠的老人給我們唱了一段現(xiàn)代京劇,我們回以《我是公社小社員》一類的兒歌,拉近彼此的心距,最后老人慷慨地送我們每人一朵花兒。遺憾的是,問遍全村,誰也叫不出它的名字,最后有位老人給出了“木了花”的名字,因為天真,“木了花”的竟在腦海中扎了根,如果不是讀書識字,“木了花”或許會誤我一生。
“向日層層拆,深紅間淺紅”。隨著閱歷的增長,我才知道那些走南闖北隨處可見的這種嬌艷而不媚俗,華麗而不招搖的花兒,有一個不平凡的名字--蜀葵,以及一個讓人怦然心動的花語。原生地是中國四川,西漢時稱蜀葵為“戎葵”, 《爾雅·釋草》稱它為菺,“菺,戎葵。”“戎”和“蜀”均有高大的意思, 后來郭璞做注:“今蜀葵也”。宋代《爾雅翼》,里面就這樣記載:“今戎葵一名蜀葵,則自蜀來也”。清初陳淏子《花鏡》載,“蜀葵陽草也,一名戎葵,一名衛(wèi)足葵。言其傾葉向日,不令照其根也。來自西蜀,今皆有之。葉似桐,大而尖;ㄋ颇鹃榷螅瑥母另,次第開出,單瓣者多,若千葉、五心、重臺、剪絨、鋸口者,雖有而難得。若栽于向陽肥地,不時澆灌,則花生奇態(tài),而色有大紅、粉紅、深紫、淺紫、純白、墨色之異。好事者多親種于園林,開如肅錦奪目。八月下種,十月移栽,宿根亦發(fā)。嫩苗可食。當(dāng)年下子者無花。其梗漚水中一、二日,取皮作線,可以為布?莨骰,藏火耐久不減。”
“白若繒初斷,紅如顏欲酡;坐疑仙駕嚴,幢節(jié)紛駢羅。……”,讓我大開眼界的是,司馬光也題有《和昌言官舍十題·蜀葵》,非但如此,從唐代的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岑參、陳標、陳陶、徐寅,到南宋的陸游、北宋的蘇軾,都留下了贊頌蜀葵的美妙詩句......因而,美景在前,你躊躇再三,頗有一種眼前花兒道不得,前人題詩在上頭的惆悵。大番得到更多人贊詠的,多會流芳百世。
名之蜀葵,闊步世界。之于錦葵科蜀葵屬的多年生草本植物,作為擁有2200多年栽培歷史的中國本土命名最早的觀賞花卉之一,蜀葵蓬勃崢嶸在中國廣袤的大地上,無從南到北、從東到西,從平原到高原,艷麗的色彩、超長的花期、極易的栽培、廣泛的分布,使蜀葵成為中華百姓花。山西省朔州市選作市花,當(dāng)?shù)厝朔Q“大花”。非但如此,它于8世紀時被引種到日本。北京林業(yè)大學(xué)花卉教研組編寫的大學(xué)教材《花卉學(xué)》中寫到:“蜀葵于明末1573年從中國輸入歐洲”。其實,蜀葵被引種到歐洲的時間應(yīng)該更早。它比中國的菊花、牡丹、茶花、月季、杜鵑、木蘭、珙桐、百合、翠菊等花卉傳入歐洲的時間早近一兩個世紀。自16世紀起,來自遙遠東方中國的蜀葵就已經(jīng)成為歐洲人最為喜愛的迷人花卉。在眾多的西方繪畫中都能見到蜀葵的身影,從彼得·佩魯吉諾、提香、魯本斯、尼古拉·朗克列、理查德·韋斯托爾、揚·凡·海瑟姆、馬里亞諾、威廉·阿道夫·布格羅到梵高、莫奈等西方著名畫家,花大色艷、五彩斑斕的中國蜀葵成為他們畫筆下的新的美精靈……而在中國花鳥畫中,花色艷麗的蜀葵也成為歷代畫家們筆下的主題,從南宋的毛益、明代的戴進、陳謨、文嘉、清代的王武、惲壽平、蔣廷錫、馬荃、余樨、李鱓、奚岡、翟繼昌、張熊,到近現(xiàn)代畫家如沙馥、吳昌碩、齊白石、程瑤笙、陳半丁、陳師曾、徐悲鴻、潘天壽、張大千、李苦禪、江寒汀、胡絜青、陳子莊、俞致貞、程十發(fā)等,都創(chuàng)作了眾多展現(xiàn)蜀葵花美麗的繪畫作品。清新典雅的畫面,空靈清曠的意境,將蜀葵花超凡脫俗的精神充分地體現(xiàn)出來……。眾睛聚焦,舉世矚目,驗證了“民族的,就是世界的”判斷!
六月青山花始紅,株株俏立草叢中。夜承甘露胭脂色,曉沐朝暉錦繡容。零距離觸摸蜀葵,才知道人們對它的追逐,給了長長一串的俗名、別名,不僅稱戎葵、吳葵、胡葵、荊葵、唐葵、立葵、花葵、胡葵、紅葵等,還以一丈紅、步步高、節(jié)節(jié)高取意,以餑餑花、餑餑團、光光花、公雞花、檊杖花甚至餅子花、燒餅花等形之,以端午花、端午錦、大麥熟等物候,細數(shù)之下竟有50余種,是中國俗名、別稱最多的花卉之一!
五尺圍欄關(guān)不住,尚留一半惹塵埃。碟盤朵朵爭高處,綠箭條條競逸儕。不久前,到為千畝花海包圍的林道溝村采訪,與花農(nóng)談到蜀葵,他們?nèi)鐢?shù)家珍。蜀葵除作觀賞佳品外,根、莖、葉、花、種子是藥材,內(nèi)服利尿、治便秘和痢疾、解河豚毒,外用治瘡瘍、燙傷等癥;êㄇ嗨亍⒓t色素,是天然食品著色劑的原料。最為人稱道的是,這種草本花卉,每朵花的生命只開一日,朝開暮落,每天都有大量的花地由低向高次第開放;ㄩ_美在當(dāng)下,花落孕育著重生之夢,就像太陽東升西落,像春去秋來四季輪轉(zhuǎn),生生不息,初心依然,一日自為榮。它本身就昭示著堅韌、果敢、精彩、適應(yīng)、守候……
花農(nóng)介紹,蜀葵的花和嫩葉仍是一種藥食同源的美味:春天吃嫩葉,夏季吃花朵。它的花朵含有較多的花粉,一般都是摘下后取其花瓣,焯水后涼拌或者炒肉、炒青椒吃,口感清新、滑爽。沒有講過《千金·食冶》,這讓我覺得新鮮。但花農(nóng)告訴我,他們準備利用蜀葵開花期長的特點,來營造新的特色花海,以花為產(chǎn)業(yè),培植美麗鄉(xiāng)村的新亮點。蜀葵之新利,倒是值得期待。
溫和婉綽如西子,笑靨娉婷染粉腮。常識告訴我,一日為榮的蜀葵,天天綻放,可以從六月燦爛到十月底。愈到秋末,它越是花盤碩大,艷麗火熱,雖然朝開暮落朝生暮死,依然爭分奪秒華麗綻放;縱然美麗短暫一日,從來無懼無悔,一路生長,一路花開,一直明媚鮮艷到丈許高,人稱之為喜氣洋洋“一丈紅”,把生命的極美芬芳到了讓人昂首翹望的地步,蜀葵的花語是夢想名副其實。也許于末秋,在這燃燒的一丈紅花叢中,人們感知的已不僅僅是美麗,而是夢想與精神。愿如這平凡的蜀葵,燦爛花開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