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去,農村處于小農經濟時代,農民自給自足,日常使用的一些小家什都是自己制作的,笤帚就是其中的一種。 進了臘月門,大雪封門的時候,人們就利用冬閑扎笤帚。
用高粱秸稈扎笤帚場景。
笤帚的扎法 首先要準備好扎笤帚的“經子”(榮成話音譯)。 過去,沒有尼龍繩之類的東西,“經子”是用苘麻制作的。那時,在村供銷社可買到苘麻。苘麻每片只有小韭菜葉子寬,一人多長,一大把一大把地掛在貨架子上,一直垂到地上,好像是一縷縷長長的白發(fā)。經子是單股的小細繩,還不到火柴桿兒一半粗。 制作經子的工具叫“囧墜子”。有一回,我們家珍藏的囧墜子被我孫子發(fā)現(xiàn)了,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,有什么作用,我就講給他聽。 囧墜子是用椿樹或者柞樹之類質地結實、質量沉重的木頭制作的。兩頭粗中間細,說白了就是頂尖連在一起的兩個圓錐,再在腰間細處穿孔安上一個小鐵鉤。提著系在鐵鉤上的苘麻,讓囧墜子在半空中轉動,就可以捻出細細的經子了。捻好的經子纏繞到囧墜子上,連續(xù)轉動囧墜子,不斷地續(xù)接苘麻,經子就跟著延長。等囧墜子纏滿了,再把經子從囧墜子卸下來,纏成線穗子。農家扎笤帚、扎炊具、打掩苫、打草簾子都得使用經子。 接下來的工序是整理扎笤帚草。去掉多余的枝葉后,還要燒熱水泡好笤帚草的秸稈。因為浸泡過的笤帚草變得柔軟了,扎笤帚時才會得心應手。 扎笤帚,除了手要靈巧,還得能夠使上全身力氣。扎笤帚時要使用的繩子,用榮成話叫“剎繩”(音譯)。剎繩不能太粗,有筷子頭一半粗就可以了。剎繩的一頭系在腰上,另一頭系著一根搟杖粗細的棍,雙腳蹬著短棍,腳蹬腰拉把剎繩拉得繃緊才行。剎繩在笤帚草上纏上一圈,再用腳和腰一齊用力,將笤帚草勒緊,直至勒出一道凹痕,經子就系在這凹痕處。經子的起頭勒在剎繩的交匯處,用牙齒(沒有牙齒的人不方便扎笤帚)咬住經子的后端,然后把住笤帚草向后轉動,當經子在草把上纏繞兩圈之后,這一道經子繩就可以系上死結了,接著扎下一撮笤帚草。連續(xù)扎進六七撮笤帚草就可以扎笤帚把兒了,用快刀削去把兒上多余的秸草,一把笤帚就做成了。
市集上賣的各種手工制作的笤帚。
如今,農村50歲以下的人,幾乎沒有會扎笤帚的,因為手工扎笤帚費工費力,還是花錢買省事。如同其他老手藝一樣,手工制作笤帚的手藝也面臨著失傳的危險。
扎笤帚材料的變化 先前,農村大集體時,家鄉(xiāng)榮成一帶扎笤帚用的材料只有黍米穗子。那時候,生產隊里每年都要種幾畝黍米。黍米黏性大,端午節(jié)包粽子少不了它。打了黍米,剩下的黍米穗子可以用來扎笤帚。 9月份,黍米成熟了。收獲時,先用鐮刀把黍米穗子削下來,然后才砍黍米秸。黍米脫粒不是用連枷拍,而是用木锨把黍米刮下來。大集體時代,生產隊將黍米穗子分成小堆,攤派任務一戶一堆,布滿了大場。隊長一聲令下,各家的女主人就扛著木锨,說笑著到社場上刮黍子來了。她們坐在木锨柄上,拿過一把黍穗子放在木锨刃上,一手按住黍米穗子,同時用把住秸稈的那只手使勁向后拉,三兩下就把黍穗子刮干凈了。脫光粒的黍米穗子就是笤帚草,拿回家去綁成一大把,掛在屋檐下晾干,就可以扎笤帚了。 黍米成熟的時候,秸稈直挺挺地立著,穗子被黍米壓得彎著脖子垂下了頭。扎笤帚的時候,利用的就是這天然的彎曲,扎出富有特色的笤帚。穗子彎曲的位置一律朝前,笤帚毛都向下垂著,和笤帚把(柄)近乎垂直,笤帚的小短把(柄)是平的,一把就握過來了。黍米笤帚不沉,使用起來很方便。 室內掃地、炕上除塵、身上掃灰,都有專用笤帚。就是做飯的面板上,也有特制的小笤帚,拿它清除板上的面粉。臘月廿八,掃灰過大年,是笤帚大顯身手的時候。人們在笤帚把兒上綁一根長竹竿,連墻壁高處和屋梁上的灰塵都能掃得一干二凈。 后來,生產隊只重視玉米、小麥、花生、地瓜這幾大作物的生產,隊里就不種黍米了,于是黍米笤帚就近乎絕跡了。 后來,笤帚是用高粱穗子扎的,笤帚柄是直立的、長長的。用黍米笤帚掃地時,必須蹲著才夠得著地面。用高粱穗子制作的笤帚,彎著腰就可以掃地。于是,人們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“懶漢笤帚”。 再后來,莊稼人找了好幾種可以扎笤帚的草。榮成這里盛產“烏墨墩”(芒草),能長到一人多深。秋天,烏墨墩抽穗開出白色的小花絨,把穗子割下來,去掉花絨也能扎出好看好使的懶漢笤帚。 榮成這里還有一種叫“掃帚草”的植物也可以扎笤帚。掃帚草,學名地膚子,種子可以入藥,一年生,草本。春天,它鮮嫩的葉子可當菜吃。盛夏快速生長,粗壯的主干會擴出許多枝杈,等到秋天能長到一人多高,類似小樹。拔來一棵,不加修飾整理,捆上一兩道繩子,就可以當掃帚使用。我想,掃帚草的名字大概就是這么來的。用掃帚草扎出來的懶漢笤帚也不錯。
掃帚草(地膚子)
近年來,榮成這里傳來一種新品種的掃帚草,枝杈比老式掃帚草細小些。旺盛期,不是長成樹形,而是球形。夏天長得茂盛時,一棵就是一團圓綠,遠遠看去,好像園林工人修剪出的圓形花木,一團團綠,煞是好看。人們用它也能扎出大小不一的笤帚,而且它的枝條柔軟白皙,比老式掃帚草扎的笤帚好一些。
關于笤帚的風俗習慣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(fā)現(xiàn),笤帚悄然融入了社會風俗。過端午的時候,榮成這里有給孩子掛小笤帚和小炊具的習俗。媽媽使用彩色絲線制作出比指甲蓋大點兒的小笤帚和小炊具,縫在孩子的衣服肩頭。這也有講究,說是可除晦氣,能避邪災。我小時候體弱多病,奶奶就給我戴過,邊操作邊念叨說:“戴上笤帚真干凈,不招蟲子不生病。” 笤帚不僅是小孩子的護身符,還是人辭世之時的陪葬品。 人去世后,榮成域內有掃炕的習俗。掃炕,就是把逝者睡過的土炕打掃干凈。掃炕的不是自家人,要找村里沒兒沒女的老者。掀開席子的一角,會發(fā)現(xiàn)席子底下有錢(現(xiàn)在多是100元),掃炕人也不言語,拾起來就裝到口袋里,因為這是主人的酬謝。掃炕人把席子拿到別處,拿著笤帚,把炕上的泥土和雜物全部掃到簸箕里盛著。出殯的那天,掃炕人端著簸箕走在送葬隊伍里。送葬到村口時,族中男丁隨靈柩到墓地下葬去了。女眷和其他送葬的人就跪地痛哭,為逝者送行。這時候,掃炕人會幫助燒黃紙,同時也把簸箕里的灰塵雜物倒進火堆里燒了,掃炕使用過的笤帚也放到火里一起燒掉。簸箕是不燒的,扣在紙灰堆邊,一直到“七七”。路過的人看了這陣勢,就知道村里有人去世了。 為逝者掃炕的風俗一直延續(xù)到今天,而且做得一絲不茍。不過,現(xiàn)在掃炕人不一定是孤寡者,也有找人緣好的老者。掃炕,這其中是有講究的,就是要把晦氣和病災掃除干凈,讓逝者帶走,不給家里留下隱患。笤帚化為灰燼,也算是家人送給逝者的陪葬品。
“笤帚疙瘩”當武器 我上小學的時候,聽老師講“拿著笤帚疙瘩當武器”的故事。那時我還將信將疑。這幾年,寫村志時經過調查了解,我才知道,這樣的故事真實存在。 黍米笤帚本來就短小,用日子久了,笤帚毛就磨短了,這時就被叫作“笤帚疙瘩”了。抗戰(zhàn)時期,八路軍少槍少炮,于是,人們就把笤帚疙瘩用紅布包扎起來,插在腰間,類似手槍,這就成了嚇唬敵對力量的武器。 1940年,由于國民黨政府解散國軍部隊,國民黨兵就成了散兵游勇,把槍支四處亂扔。這時,中共榮成縣委向人民群眾發(fā)出了打擊敵對力量的號召。 這年正月的一天,有5個國民黨軍官游蕩到蔭子鎮(zhèn)上岳家村,晚上在村里住宿。在黨組織的領導下,孫術林等5人,在夜里兵不血刃就把這5個國民黨軍官的槍給奪過來了。他們使用的武器除了一桿長槍和一把殺豬刀,頂在國民黨軍官腦門上的“武器”,就是紅布纏起來的笤帚疙瘩偽裝成的“手槍”。這笤帚疙瘩還真管用,那些國民黨軍官被嚇唬住了,乖乖束手就擒了。時隔70多年,當年那些奪槍的勇士都作古了,可是,拿著笤帚疙瘩奪槍的故事,流傳至今成為美談。 住上高樓的人,收拾衛(wèi)生使用的是拖把和吸塵器,很少使用笤帚。但是,商店里、市集上,還是有笤帚的市場,并且品種繁多,有塑料制成的,也有各種山草扎制的。 農村還在,笤帚就有用武之地。笤帚是承載鄉(xiāng)愁的實體,笤帚是續(xù)寫鄉(xiāng)村故事的如椽大筆。 |